誰是簡吉? 牛車上的革命家(下)
專訪:李小平導演
臺灣演員、戲曲導演。北方家庭出生的他,全家隨著國民政府來臺,九歲時父親將他送去學戲曲,便開啟了他人生的戲劇之旅。曾榮獲中國文藝獎章戲曲導演獎、國家文藝獎、2009 年擔任高雄世運開幕式總導演。
跨越時代的信念
一次純粹而感動人心的人生展演
《簡吉奏鳴曲》演出的前一天,在李小平導演百忙之中終於敲定好了短促的採訪時間。當天早上,導演仍在微調整齣劇的細節,訪問的場外是表演團隊的排練,不時有高歌與道具搬移的聲音穿插在小平導演的談話。
透過戲,找回歷史與觀眾的連結
問:導演如何期待買票入場的觀眾理解這段農民運動史呢?
答:《簡吉奏鳴曲》應該是這段歷史的敲門磚,被我們撥開之後,有興趣好奇的人能夠回頭去看,尋找史料仔細閱讀。就好像過去侯孝賢的《悲情城市》,我們仍懵懂於鏡頭及電影語彙態度,但其實他是直視台灣某段歷史的。
我認為,看戲的觀眾不應該帶著太沉重的預期,不設門檻來看,《簡吉奏鳴曲》並不是歷史紀錄片。如同剛才提到的,基於信念,我試圖透過歷史切面的脈絡,呈現關於社會議題的、戲劇行動的、社會感召的面向。最後戲劇的「溢出美」,或是滲透力,當觀眾在當下被這件事情感動,自然會回去閱讀。現在網路這麼發達,隨時可以扒出你以為只有這段歷史的前面,甚至於在那個日據到國民政府的中間,還曾經有這麼動盪的年輕人,在與時代對話,找到自己。
客觀的歷史是動人的,他們的精神是陌生的,但我們不會不瞭解。
一齣有溫度的歷史劇
問:這齣戲結合音樂與歌唱,像是舞台劇或歌舞劇,而當中摻進歷史事件,這幾項元素應該如何取得平衡?
答:我們在跟編劇協調的時候就已經有個共識,放棄戲劇手段的花俏,也要更忠於歷史,但忠於歷史是否等於讓觀眾進場上歷史課?中間幾度修改好幾次,等到實際排練才發現,史料的訊息量還是太大,因為觀眾並不是進場看紀錄片。紀錄片之所以比較不迷人也是因為它既視感太重,無形中在調整時會把戲劇元素往前台送,取得與歷史訊息的平衡。原本角色有一段獨白,念著政府如何欺壓苛薄農民的宣講,但這應該是要來自「共鳴」,共鳴造就「音層」,音層造就這個抗爭精神不衰。所以形式往前推,對於歷史訊息有興趣的人可以聽內容。
其實那段歷史的縱向閱讀量不多,但橫向聯繫時會發現史觀非常龐大,因此需要進行取捨。觀眾進場想要得到有溫度的歷史,如果缺乏溫度,觀眾可以自己到網路搜尋就好。所以即使已經進入總彩排,明天即將上台演出,對於觀眾的視覺感還在進行微調。我自己早上也還在飯店修改細節,如果只是講述表層情節的時候,深層的東西就會跑掉,對劇組跟演員感到非常不好意思,但幸好他們都非常支持跟配合。
多重歷史觀點的簡吉人生
問:這齣戲有三位演員同時飾演簡吉這個角色,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?
答:簡吉有三個人演,是我們認為他短短的生命經驗裡有不同的際遇,建立一個人物的各種面向,不僅是年齡(年輕、青年、中年)、處境(教師、農運領袖)上的差別、也是內心處於擺盪時後出現的辯證觀點(獄中囚犯、亡靈、小提琴手),所以我們選擇三個人。薛志璋是高雄市交響樂團的樂手,搭配農運領袖的呂名堯,他們很清楚表現誰是主人翁的第一人稱的自述、第二人稱的心弦傳達、甚至是主人翁對面審判自己的法官;林子恆則是出身劇場的演員,就能以希臘式深沉的簡吉反省的自我。我並不會以自己的觀點(或讀透歷史的角度)干預這些表演,演員們有絕對的話語權。
訪談到最後,李小平導演透露之後計畫導演一齣霧峰林家的故事,時間背景與簡吉為同樣年代。對於身為外省第二代的導演來說,閱讀與整理台灣史料是一種期待,不需要預設太多立場,以不同的角度還原真相。
時隔近70年,我們終於有了一部觸及台灣左翼歷史的戲劇,這是一段消失在過去威權時代的事實。歷史是會重複搬演的,我們只能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別再踏足前人留下的印記。
文 / 安格斯(樂寫第三屆寫手計畫團長)
本文同步收錄在《大雄誌》第二期,現正熱血上架中!(有興趣點我)